加冰块不加糖某人

web同名,all蓉人

【蓉鸥蓉】道别是一件难事

茑复婚倒计时第5天!

献给蓉天真与鸥迪嘉,原作衍生。

 

bgm:《道别是一件难事》

 

 

 

 

 

 

关于其他的,蓉天真什么也没说,她将我从睡梦中叫醒,问我愿不愿意去见鸥迪嘉。从她忙碌收拾行李的举止上看,她没指望我的回答。

 

当然愿意,但为什么是现在?我睡眼惺忪地问她,因为蓉天真从不凌晨出门去。经历那件事后她按时早睡、按时早起、按时吃饭,是一个好学生、好护士、好朋友、好女儿、好妹妹,无论去到哪儿总带着我,把我抱在怀里或是藏在包里。

 

蓉天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当然,她自然听不见我的问题或者我的声音,因为我是从小陪伴她到大的一只灰色的玩具布偶兔,我没有名字,她也没有给我起名字。世界上没有鬼怪,她听不见一团棉花的说话也符合常理。她打开房间的灯。我看到她的脸庞,为了医院的工作,她每天都很忙碌,睡眠质量不算好,尤其最近一段时间,憔悴得过分。

 

鸥迪嘉居住在落日镇迷雾森林中的日不落公馆,她是那儿的馆主。从十年前开始,她意外地成为了被戴上冠冕的凶手,而代价是只能待在那里,十年如一日,年年如此。

 

M207年的极昼刚开始,我与蓉天真见到了鸥迪嘉。鸥迪嘉背对着我们,站在公馆巨大的钟表下,太阳的光芒被雕花天窗切割成一块一块,洒在她的卷发上和灰色风衣上,点缀出一颗又一颗金子,不知名的人或许会认为她正在接受神的洗礼、主的宠爱。

 

自打从日不落公馆离开以后,蓉天真诞生了一个特别的习惯:每年相同的日期,她都会带上我,把我塞进背包里或是握在手中,跨越混乱不堪、杂草丛生的迷雾森林,来到这所阴森的别墅里,与这位老朋友见面。她们的见面和普通挚友并无区别,无非是寻常的聊天、美味的餐食、狭窄的房间和漫长的告别。

 

今天的蓉天真有些反常,从表情上看,可以推测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具体表现为她快速的换上衣服、连妆容也来不及敷衍、衣服没叠好就塞进行李箱、两次漏拿钥匙和攥紧我的耳朵就出门赶路。在帮助贾鲨鲨复仇后她成熟了许多、改变了许多、沉默了许多。可现在慌张的样子又像是回到了以前,又回到那位在大家面前扮演纯洁女孩的蓉天真。

 

至于蓉天真还在嘀咕什么,耳边风声太大,我被她塞在口袋里,只露出半个头,没有能力听清楚。不过能再次见到鸥迪嘉,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每次共进午餐时她会把我摆在长桌上,吩咐管家为我准备一些沙拉——虽然我没有嘴唇、牙齿、舌头和胃,只有一个塞满棉花的肚子和一根线象征的嘴,但她每次都这么做。因为蓉天真每天都带着我,所以鸥迪嘉把我也当成她的朋友之一,我得以有幸聆听她们交谈和心声。

 

在见不到的日子里,蓉天真会收到鸥迪嘉的来信,偶尔还有一两件小物什,有时是一副小插画、一件小手工,有时是一颗海螺。根据蓉天真的自言自语,这颗海螺是鸥迪嘉灵魂旅游的伴手礼。半夜我望见她把耳朵凑在海螺边,很认真地听海螺的声音。或许那里面是一件小小的银行,寄存有鸥迪嘉留下的话。临近出门前,蓉天真翻箱倒柜找出全部的信件和物品,现在这些礼物被她装在包里,靠在我的后背。海螺的外表坑坑洼洼,有些硌人。

 

迷雾森林格外地冷。她一面快步走,一面左顾右盼:遥遥望去,公馆的外部风景与从前大不一样,但并不是鸥迪嘉一贯的风格。至少她是一名小有成就的艺术家,于公于私都不可能把公馆改造成这等难看的造型,它似乎变成了一个研究所。研究所里传出嘈杂的脚步声,竟然有许多人在里面,热闹得有些陌生。从蓉天真茫然的眼神中,我判断那里不再是日不落公馆了。

 

蓉天真的手开始颤抖。我想她已经很难得如此紧张。从她自以为自由的那天起,就再无同样的心情了。随着脚步加快,距离将近,她渐渐地追上了研究所前方人群的步伐。人群中有曾写信互相关心的老朋友,蓉天真一一与他们寒暄问候。他们之中唯独没有鸥迪嘉,这让人感到奇怪。

 

又前行几步,我幡然醒悟令蓉天真焦躁不安的源头所在。

 

我清楚地、巨细无遗地、毫无预兆地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那个每年都能见到的人——

 

 

 

 

 

鸥迪嘉去世了,唯二不相信这个消息的是我和蓉天真。

 

她目睹对方的尸体、紧闭的双眼和干涸的血迹,说出一句“真的难过”后别无他话。她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我理解她,就像接受罗宋汤冷掉了、冰激凌化掉了、牛奶馊掉了那样,需要搬出一段时间才能处理干净。

 

其他人纷纷议论怪象,谈论时空裂缝、观测者、超脑和朝露组织等词汇,蓉天真在一旁宛若一尊艺术馆的雕塑,仍然静止在日不落公馆的案发现场。今天她特地穿了一身白裙子和白靴子来到这里,因为这是鸥迪嘉亲手为她设计的衣服,随信送来的设计图纸被蓉天真珍藏起来,花了大价钱专程请人订做的。原本她是打算让对方欣赏这份成果。

 

我没法对她说些什么,我能感受到她的手是冰凉的。蓉天真体寒,从前有人会在她寒冷的时候握住她的手,揽住她的肩,念她的名字。

 

起初,她还分不清楚这一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目前需要做些什么,只是茫然地跟着熟悉的面孔交流,同他们寻找案件的线索,尝试用这样的行为掩盖自己无法言说的心情。

 

在场除我之外,无人知道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无人知道蓉天真来到公馆的目的是什么,无人注意种种被蓉天真视若珍宝的过去。我明白她做不到把这些回忆说出口,就连常联系的何喝喝也不例外。她一向是不喜欢与人交流过去的,除了鸥迪嘉。

 

我选B世界线,蓉天真说。何喝喝投来惊讶的眼神,但蓉天真提前避开了这道目光,她低头凝视整理的笔记,上面胡乱写了点关于“蝴蝶效应”、“遗憾”和“感性浪漫”的理解,在纸张弯折的角落潦草地写下鸥迪嘉的名字。她书写得很轻很轻,几乎没有用力,如同从前的每一个极昼、她推开日不落公馆的大门、正在轻声呼唤对方的姓名那样。

 

接受一个人的离开是一件难事,这对蓉天真来说是不小的打击。公馆里馆主尚且能死而复生、时光倒流,或许现在的蓉天真经历磨练后足够强大,能够找到办法去改变这糟糕透顶的结局。她已然触碰过一次死亡,大约等于死而复生,有非同以往的意志力和行动力。如果现在鸥迪嘉还在她身边,她一定会拥抱她,并邀请她品尝一碗芒果布丁。她们喜欢吃这道甜品。

 

当所有人终于在一片混乱中浑浑噩噩地明白了事件的原委、必须开始轮流做出选择时,蓉天真低声默念着,迟疑了一会儿,更改了自己的选择。

 

所以坚强一点吧,蓉天真。她对自己说。

 

我被她放在门外的桌子上,透过玻璃窗看她:她低着头,眼神里疲惫不堪。她需要休息。

 

 

 

 

 

挫败的事实放在眼前:即使蓉天真对鸥迪嘉附有诸多怀念,但她没能重置一切、回到过去。选择结束后,日子照常,太阳继续在东方升起,时间还要继续往后跑。没有人持有多余的精力思考后事,因此任职馆主的张罗为所有人安排好房间,告诉他们可以在一楼用餐,管家随时可以接待他们。一整天的奔波令其他人几乎提不起任何力气,纷纷选择留宿。蓉天真把我装进包里,踱步于走廊,一言不发。

 

第二天一早,何喝喝找到正在鸥迪嘉卧室的角落休息的蓉天真,询问她是否想要为鸥迪嘉办葬礼。对方是聪明人,并不惊讶她会出现在这里。

 

你知道的,我们需要纪念她,作为朋友,何说。

 

蓉天真拿出昨天的笔记,来回翻看。半晌,她抬头看着对方,眼神里满是哀求。

 

“我们可以再回溯一次吗?可不可以请求张罗把我送回神圣闭环时代、我——”

 

何打断她,他看起来对蓉的难过感到十分抱歉,甚至对她的语气也放缓三分:“蓉,虽然我们都不愿意承认,但鸥迪嘉的确已经去世了。我们已经做出了选择,不能回去了。”

 

“不对,我们还有机会,我还想再争取一下。”

 

何喝喝似乎猜到了蓉天真不会那么快地接受现实,他不与她争辩,而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待蓉天真改口。他一直是极为耐心的人,现在也不例外。

 

比从未拥有更残忍的事情,是拥有过又失去了。蓉天真在医院工作,见证过许多人的死亡,但一定没有考虑过鸥迪嘉会因为如此荒唐的理由离开世间——仅仅因为需要维持轮回,形成莫比乌斯环这般难以使人信服的理由。

 

三个人的房间安静得出奇。通过观察蓉天真的字迹,我忽然意识到残酷的事实:现在行进下去这个世界里,蓉天真并没有去日不落公馆、没有遇见鸥迪嘉、没有敲开那扇房间门、没有与她拥抱、没有与她一同进餐、没有与她四目相对十指相扣。可笑的是,她的记忆变成了一段徒增的幻想、虚妄的梦境,她们一同经历的那些不为人知的时光,是偏移的历史、是不复存在的悖论、是无人问津的角落尘埃——都已经不复存在,跟随重置时间的按键一起灰飞烟灭了。

 

昕摄影跟随何喝喝来到房间。作为一个热心的人,她看看蓉天真,又看看何喝喝。她眼见葬礼无法推进,凑过去对何说悄悄话,目的是尽量避免让沉浸在悲伤中的蓉天真听见。但我是蓉天真的玩具布偶兔,我听得一清二楚:

 

蓉看上去不太好,她快难过疯了。需要给她推荐心理医生去治疗吗?昕摄影很担心她。

 

她还是需要一点时间,包括我。何这么说。

 

关于无任何渠道拯救鸥迪嘉这件事,我不相信,我知道蓉天真也不会相信。我与身边的她是普遍意义上的主仆关系,她不会相信,我也如此。既然她快要成为众人口中的疯子,那么我也是,我是疯子的玩具。

 

需要纠正的是,蓉天真没有疯癫,我敢保证。她只是比以前更容易流眼泪、更容易伤心,至少在这件事上。

 

 

 

 

 

两位善解人意的朋友在劝说无果后离开了房间,留下一碗热腾腾的红茶。那是给蓉天真准备的,从颜色上看有些许苦涩,蓉天真不爱喝。他们同样是沉浸在悲痛中的人,需要给彼此留足距离和空间。于是他们解释今明两天会收拾好鸥迪嘉的遗物,明天晚些时候会在公馆附近为她举行葬礼。有管家的帮忙,一切好办许多。至少证明她曾经存在过,何临走前告诉她。蓉天真机械地点点头,泪痕干在脸上。

 

卧室的另一个角落摆放着鸥迪嘉完成的六个人的画像,还有七七八八散落在地上的空画框。画架上落满了灰尘——因为天顶集团的入侵和长时间无人打理,思念他人的地方俨然变成一座囚笼了。太久无人居住,墙上爬满了藤蔓,盖住了许多漂亮的装饰:小兔子挂布、彩旗和星星墙纸被尘埃染成了灰蒙蒙一片,同时也强制回忆一并染成灰色,记不起来、亦分辨不清任何装饰。曾经为了庆祝蓉天真成功找到医院的工作而拉起的小彩灯,也因为电池耗尽变得黯淡无光。

 

鸥迪嘉之于蓉天真的一切,在她死去的一瞬间,都变黯、变轻、变薄——仿佛下一秒,她所感受到的、触摸到的、嗅闻到的,她的全部,开始消弭了。

 

与其说是蓉天真不愿意放下她,不如说蓉天真不愿意忘记她。往后的生活一天天过下去,鸥迪嘉即将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缓慢地背道而驰,缓慢地走远。人们常说的离别是为了再一次相遇,这句话不全对。对于生者来说,相遇只是时间问题,而非距离问题;对于死者来说,相遇是生命相交线上的唯一一个节点、是过了这条街没有这个店、是一百年中的某一年中的某一天的某一段时间。对于蓉天真来说,她该要如何忘记鸥迪嘉灯光下的笑容、衣领的香水味和十指相扣时感受到的体温?

 

如今这么恨是因为曾经那么地好,好得像偶然抬头见证一轮月亮的圆满,恨得像那句“明年再见时,我穿这条裙子来见你”已经成了永恒的告别。

 

要是有人帮鸥迪嘉打扫房间就好了,她是个十分爱干净的人,这一点很好。趁着蓉天真擦眼泪之际,我依稀记起几年前的某天下午,鸥迪嘉把我泡在水池中,告诉蓉天真接下来她要把我仔细清洗干净——穿过迷雾森林时蓉天真崴脚,摔了一跤,连带我也滚进泥坑里。我和蓉天真拖着脏兮兮的身体来到公馆里,像一只流浪狗叼着毛绒玩具来到了这里,所幸鸥迪嘉一眼认出了我们,没有把我们当做乞丐赶出门去。泡在水中,我无法听清她们在说什么,只是感受到揉搓的力道很大,以及她们笑得十分灿烂,就连我也感知到了久违的温暖。从那时起,我开始渐渐领悟蓉天真所说的“家人”的概念。从前她偶尔会对我提及自己向往和睦的家庭和能永远待在一起的家人。那时我理解她想要一个很大的房子,一个不再打她的男人和一个不会抛弃她的女人。时至今日我决定更改这个定义,蓉天真认为的家人应该是温暖到烫手的热水、刚蒸好的可颂面包和画满小兔子图案的挂画。

 

以我对蓉天真的了解,我敢发誓,鸥迪嘉和我都算作她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是两位女人,这与大众普遍认可的家庭不一样。可是无所谓。我们是特别的、两人一兔之间毫无任何血缘关系的一家人——但我们的确是一家人,只不过一年见一次面。因此鸥迪嘉留存世间的遗物,连我与蓉天真也一并包括在内。

 

泪痕凝固在脸上,蓉天真的眼睛红红的,比从前更加像一只小兔子。

 

历经好几个小时的一动不动,她总算活动身体,站了起来,慢慢往画框堆的方向走去。蓉天真想看看对方画笔下的自己。她走近,没有拿起画框也没有蹲下欣赏,而是在破烂不堪的杂物中挑挑拣拣,最终拾起藏在画框堆之中的几卷压皱的牛皮纸。至于蓉天真是如何意识到那里面藏有有价值的线索的,我认为是她和鸥迪嘉之间的默契。那几卷缺角少边得不成样子的牛皮纸上还有几个脚印,看起来第一任馆主在入侵房间时完全没有意识到它蕴含的信息量。

 

蓉天真拿着它们看了一会儿,并未得出什么结果。但她不早已不是从前的蓉天真,她比从前更漂亮也更聪明了,她急匆匆反应过来,飞快地拿着牛皮纸走到油灯前,小心翼翼地烘烤那几张薄如蝉翼的纸。在她看来,几张牛皮纸的确要比公馆里陈列的宝石更加贵重。

 

果不其然,不出半分钟,牛皮纸上出现了一行字。她在狭小的房间里找到了鸥迪嘉留下的信息:

 

「蓉,你也明白一切不过是沤珠槿艳。」

 

至于这是鸥迪嘉何时留下的,或是何时书写的,早已无法推测。但依据蓉天真颤抖的手,我推断她似乎明白了鸥迪嘉所要传达的含义。紧接着,她又开始寻找其他同样材质的牛皮纸,期待找到更多的话语。

 

如果整个世界终究回到基准线上,那么她们曾经所看见的不过是镜花水月——是夜晚做的一场短梦,第二天醒来就消散得一干二净。而鸥迪嘉身为馆主,早就看透这个事实。

 

蓉天真在一堆杂物之中尽可能寻找能藏住线索的事物,因此不管不顾身上穿的白裙子被弄脏,裙摆染成灰色,她执着地跪在崎岖的物品废墟上筛找一件又一件遗物,犹如行进在灰色的沙漠中朝拜的信徒,正荒原上寻找唯一一朵沙仑的玫瑰。如果鸥迪嘉仍然活着,她一定会不忍心看着蓉天真狼狈的样子。在时钟转动了一百八十度后,蓉天真终于获得了“神的赐福”。这份线索的来由是那么的合理、那么的不出人意料、那么的叫人如释重负:在蓉天真的画像背后,躲着一行容易被人忽视的小字:

 

「我果然爱你,蓉。」

 

 

 

 

 

 

下午时分,何喝喝又出现在房门口,端来了一盘培根三明治。趁热吃些吧,你一整天都没进食了,他说。

 

蓉天真的脸色仍然很差,因为昨晚的失眠,也因为很多个晚上的失眠。她哑着嗓子向他感谢。何喝喝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没有问关于鸥迪嘉的任何事,反而询问她上午的红茶是否符合口味。蓉天真背过身去,悄悄把眼角的泪水抹去。她想要告诉眼前的何,其实她找到了鸥迪嘉留下的线索,但这些均为无效信息,对今后的日子无关紧要,和新世界毫无联系、可以忽视、没必要再提起。

 

还不错,虽然我不怎么喝红茶,更多时候我会喝咖啡。蓉天真向旁边坐了坐,给对方腾出一个位置。

 

三明治的卖相不错,但蓉天真和我都提不起兴趣。但她还是强撑着吃了两口垫肚子,以表谢意。她一定满脑子都是鸥迪嘉为她留下的两句话,分不了神去回应任何人。可她又能回应谁呢,又有谁会像鸥迪嘉一样对她呢。我想起她背包里装着的信件与礼物,现在它们在我不远处的背包里安静地沉睡着。它们都是鸥迪嘉的的赠礼,是鸥迪嘉给予无法到达的遥远未来的赠礼,承载了无数命运闭环下一支小小的插曲。不知道这些信件里,是否在某处也留有鸥迪嘉隐藏的字迹呢。

 

至少日不落公馆还在,可以拜托张罗保留这个房间,每年我们都回来看看,帮她打扫。何喝喝叹了口气。其实,如果你真的很痛苦,不参加葬礼、不回来也没有关系,因为这件事实在强人所难。

 

蓉天真嚼着烤焦边的培根,思索片刻。我想,她一定是明白各种缘由的,只是需要坚强一些,跨过心理这道坎。鸥迪嘉的离世无疑是一场噩耗,如烈风袭来,把她的血肉一并卷走,她将要在没有鸥迪嘉存在的世界里继续生活,这被人们定义为悲哀。

 

只要我们仍然记得她,她就从未走远。何喝喝安慰她,拍拍她的肩,一如往常那样。

 

这句话总算触动了她,蓉天真说:谢谢你,我只是……

 

她望着吃空的餐盘,没能说出后半句话的内容。她嗫嚅着,嘴角抽动了几下,又平静下来。她想说什么呢,是想对何喝喝坦白自己与鸥迪嘉的交好、亦或是找到了无人能懂的线索呢?

 

如果鸥迪嘉的灵魂还存在于人世间,她一定会飘到蓉天真的耳边说“既然都忘不掉,不如就装着吧”诸如此类的安慰话。她是一个和蔼的人,但偶尔会在蓉天真面前俏皮一些,逗她开心。我愈发觉得鸥迪嘉是被赐福的人,尽管她并不信仰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她那出众的眉眼、温和的性格、高挑的身材和机缘巧合的命运走向无一例外成为了他人羡慕的缘由。也许曾有过无数次,太阳的光芒化作金子,洒在她的卷发上和灰色大衣上,为她镀上一层不同寻常的金。

 

思念一个人有如在心里下大雪。那么对于蓉天真来说,这场雪要下多久,春天才会来呢?

 

我没有答案。绝大多数情况下,生活中的问题没有固定的答案。我看向那盘吃空的三明治。蓉天真一定饱受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在何喝喝安慰之际,蓉天真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猛地伸手去够旁边的背包。包里几乎塞满了信件和礼物,鼓胀得撑起了整个口袋——由于她目光并不在背包本身,而是在絮絮叨叨的对方身上——总之于视野的盲区,她不小心碰倒了背包,而我不可以移动,不能挽救,只能眼睁睁地任由它倒着摔了下去,跌到地上。蓉天真被吓了一跳,她还是十分胆小。

 

桌面与地面的距离仅有一米出头,却足以使背包里的小物件滚落一地,有信件、木雕和绒毛挂件等等。当瞧见一小块白色的碎片从开口滚落到地上时,在场的人都抽了口凉气。蓉天真赶紧伸手去补救。不过为时已晚,她从背包里拿出来了一个破损的海螺。我一眼便认出那是陪伴了蓉天真无数个夜晚的东西。

 

蓉天真满脸写着难以置信,又陆续从里掏出几块较小的碎片,碎片上褐色黑色黄色交错。我想蓉天真再经受不住如此强烈的打击:她打碎了一直坚持保存的鸥迪嘉的东西。那是一只海螺。一只能让对方听见自己声音的海螺。鸥迪嘉随信赠送的某一次的伴手礼,据说那是一间私立的银行,假如凑近听,有机会听见对方寄存在里面的声音、记忆和思念。而蓉天真打碎了它,轻而易举地打碎了它。

 

蓉天真好不容易停止流泪的眼眶再次红了起来,但这一次没有滚落泪水,她没有哭。

 

海螺破了好几个洞。倘若要修补好它,大概将要消耗一辈子的时间。

 

和无数个夜晚做出的行为如出一辙,蓉天真把破损的海螺放在耳边,想要听一听里面的声响。她在海螺里听到了什么,她不告诉我们,我们也不知道。这是她们之间的默契和秘密。她端坐着,将海螺贴在耳边,聆听无人可倾诉的故事、情感和答案。不知过去多久,直到时钟滴答转过好几大格、直到昕摄影和史类走进房间来,说明来帮忙收拾鸥迪嘉的遗物,蓉天真才回过神来,把破损的它们放回同样破损的包中。此时何喝喝也爱莫能助,只得蹲下帮她捡回其他的信封。蓉天真向他摆摆手,示意自己可以收拾好这个烂摊子。她的脸庞依旧憔悴,她的身形依然瘦削。

 

我会去参加葬礼的。这一次,她这么说道,没有犹豫。

 

 

 

 

 

鸥迪嘉去世了。这是一条公知信息。蓉天真站在她的墓前,依旧是那般穿着,与头一次见面并未不同,平静得好像那并不是她爱人的葬礼。我被她藏在皮包里,躲在伞下观望一捧留在墓碑前的红色玫瑰。

 

愁人的雨幕、黑色的面纱使她的一切都变得那么朦胧,包括她的那双与离世者有些相似的黑色眼瞳。

 

她低语,似乎要把声音压到只有一个人能听见,因此其他参加葬礼的人无动于衷、沉默如常。而作为属于蓉天真的玩具布偶兔,我能听见人们听不见的东西。我把她那沉重的心跳、裙摆的摩擦声、微不足道的叹息还有那些呢喃知晓得清清楚楚。

 

我果然爱你,你听得见吗?蓉天真问。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有雨无风。没有人给予她回复,但她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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